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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文佳:大漆之外的宏大与渺小|致朴

孙文佳:大漆之外的宏大与渺小|致朴

孙文佳:大漆之外的宏大与渺小|致朴

原创柳虫子致朴2023-03-28 13:43福建

今年2月19日,孙文佳个展《万物归栖》在北京开幕。在四周纷沓而至的反馈声中,有人看到时间演化,有人感受宇宙与未来………………当代艺术领域对其作品的讨论也发生了新变化————“不止于漆”。

孙文佳

当代艺术家

1986年出生于   福建周宁

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

 

 

01

比大漆更重要的

下车望向孙文佳的工作室,发现门前绿化带上正躺着一件他的物演 M系列作品。它由大漆包裹,呈现如在水中自在漂浮的状态。

后来站在二楼透过落地窗看出去,孙文佳说:“拿出来晒晒,刚刚还没半小时它的颜色就变了,过阵子还会变。”语气间的亲昵,像在谈论一位老友。

孙文佳工作室三楼       摄影/程世达

孙文佳的身上已贴着大漆标签。大学本科学习油画,研究生专攻大漆,2019年起带着漆艺作品走进大众视线。

从当年的《0.15立方的风》至《华彩乐章》,而后由《物演 M01》创作物演系列,乃至一场《闽江漂流记》行为艺术,如今正有个展《万物归栖》在北京举行……

《0.15 立方的风》

 

漆画作品《华彩乐章》

《物演》系列作品

衍化系列作品

一路走来,孙文佳的步伐显得有点“来势汹汹”。他不断拓宽漆艺的创作边界,将当代抽象艺术融合于东方材料,缔造出更广阔的气象。

如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何桂彦先生所说:“我想正是因为这些年轻艺术家的尝试和大胆地推动,把我们对漆的认识和理解,从一个技术、手工、审美的层面提升到一个新的维度,提升到一个文化的层面,提升到一个参与式的艺术的层面,这取决于我们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走进艺术家的创作世界。

这让人回想起,在孙文佳陈设简单、空旷通透的工作室里,他并没有将入户最醒目的位置留给自己的漆艺作品,而是一块动物化石。

那时我想,相比大漆,他的创作里可能还有更重要的元素,也许这是探索这位艺术家创作世界的新角度。

时间“骨骼”

沿楼梯再往二楼会客厅与茶室走去,包括三楼个人工作区,在这线条干净的白色房屋内,随处可见动物骨骼化石,它们或被大漆封存,或经大漆修缮,或维持原来模样……

 

工作室二楼摄影/程世达

只等回到茶室坐定,谈起这个话题时,孙文佳揭开了谜底:“我平时非常喜欢收化石,那是很重要的生命印迹。万物在陨落、没落的过程会在化石里留下痕迹。”

说着他打开手机翻出这次《万物归栖》个展的“再生长”系列,其中有件作品是经过大漆修缮的远古马头化石,另有近代化石与之相对。在这样的对比中,人们可看到经百年演化,它们只在牙床上有细微差别。可即便如此也令人遥想当时它们各自的生存状态、时代背景、在人类社会中所处的地位,及至与今日的不同。它记录了迷人的历史光阴。

 

于孙文佳而言,大漆、化石就是一把打开时间之门的钥匙,它们身上保存、记录时间的特性令其着迷。于是答案呼之欲出————保存、记录、对抗时间也是孙文佳感兴趣的,并贯穿于他的每一次尝试与实验之中,成了他创作的核心。

工作室二楼工作台摄影/程世达

而在“对抗时间”性上,大漆无疑是最佳表达媒介。它最早被人类发现和利用可追溯至 8000年前,杭州萧山跨湖桥出土的“漆弓”,刷新了河姆渡文化时期的记录。在中国历史长河里,处处有漆的影子,它们如星星点缀历史,汇聚成人类文明的银河,孙文佳称其为:“封存了时间的形状,与骨骼有相似之处。”

 

时间的宏大

如此以旁观者视角看时间作用于世间万物,孙文佳总结出一个有趣的概念:“达尔文的‘进化论’正确翻译应该是‘演化论’,万物是在演化中前行。”这成了他作品“物演系列”的起源,亦总结为“时间胶囊”。此系列也成了孙文佳打开“当代艺术”之门的敲门砖,并用一场《M02:闽江漂流记》令其声名鹊起。这场行为艺术是对自己“从何而来”“如何而来”的追问。他出生于福建周宁,在山海自然之间,家乡带给他的不仅是“大漆印象”,而是孕育完整个人,一方子民的母体。在福建,一切的源头又在闽江。物演漂流从福建三明建宁均口镇的闽江之源开始,孙文佳在作品里装了定位器,跟随 M02跨越4个地区,历时 45天,共计 577公里,“走这条江,可能一切都在变,但江还是那条江,这个历史感可以把自己拉回过去。”

这个过程有无数事例说明着时间带给闽江的演化,比如被他屡次提起的伐木夫妇。他们在延平相遇,彼此都惊讶对方从福州而来。三四十年前,福州的木材皆由闽北顺着闽江而下,许多福州人到此以伐木为生,“那时就是把木材钉在伐船上,上面搭个小屋,屋前挂着各家姓氏牌,大家顺着水流而下做交易。”可惜后来水电站兴建,阻断了这条水路,也阻断了大家的营生。但许多人早已在此扎根,从此家乡成了回不去的地方。当空泛的时间概念遇到具体的人与事时,一切就变得生动具体。这也是孙文佳作品触动人心之处,它唤醒人们的历史与记忆,照应现在。更令人动容的是,时间的宏大还在江河本身。不知闽江源头的人大概都想不到,闽江下游汇聚入海的汹涌澎湃,原来只起源于草丛一处极容易被忽视的泉眼。

 

这样的感觉令人觉得十分奇妙,以至于你不得不思考,在近万年的时间概念里,在大江大河的演变与孕育中,人类在其中是何其渺小。

04人的渺小

孙文佳对时间焦虑的产生即来自这样的“渺小”。那是一个慢慢觉醒的过程,在本科毕业后自主创业那几年里,他渐渐意识到“意义”对人生的重要性。恰如《时间的悖论》一书中曾写道:“关于时间的问题,本质上就是关于人生意义的问题。”

亦像那个被柔和日光照耀的午后,在流淌的音乐声中,他始终用平缓的声调说道:“在时间的流逝里,我们很难留下自己的印记。特别是在如今后工业时代,我们只是活成一组数据,这组数据甚至很容易被清空、格式化,所以作为一个个体、创作者,我会焦虑,想记录自己的感受。”

当人意识到时间的宏大时,就会把自己放在谦卑的位置,就像在大自然的浩大面前,我们时常觉得自己很渺小。有意思的是,这样的位置又给了孙文佳看见“伟大”的视角,如林语堂所说:“常和大自然的伟大为伍,当真可以使人的心境渐渐成为伟大。”在孙文佳的世界里,他有自己广阔的“宇宙”。他会提到“熵增定律”:“在我们的宇宙之外可能存在另一个宇宙,我们无法获知这个宇宙存在的形态。但如果它不存在,没有外在宇宙向我们这个宇宙输入能量,宇宙的最终结局就是走向彻底无序、寂静和死亡。”

他与大自然同样有着异于常人的亲近。从小与山相处,他能听到家乡竹林里竹笋破壳的声音;在日常生活里,喜欢去附近没有人工痕迹的野沙滩坐坐。他记得雨过之后,沙滩会有许多红色小螃蟹爬出来,人的干扰又会让它们立即散开,那一刻他在想:“如果没有人类干预,未来这里会演变成什么?”

 

凡此种种凝结成感受,流淌出一个个作品,它们宏大又辽阔,人在其中能感受到自己有多么“微不足道”,继而发觉俗世里的琐碎似乎变得不再重要,并被慢慢治愈。

如同在采访间隙,提起他被大众所知的《时间胶囊》展览,孙文佳记住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,“有位阿姨本来心情不好,在外闲逛,随意走进这个展览却看了很久,她说看得心情舒缓很多。第二天她招来一帮姐妹,自己充当导览向她们解读。这很好玩。”

 

《时间的胶囊》现场

不过那一刻我记住的却是:孙文佳的话音刚落,忽然有阵风从他背后的窗户吹进来,吹动了他的头发,也将百叶震的哗哗响。

那时我觉得眼前这位谦和的年轻艺术家有点像这一阵风,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,证明自己来过。